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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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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現在李貞英最大的問題是公司之前為“水產養殖觀測器”申請的生產許可證是玩具, 生產目的是觀測魚玩的,就像小孩子可以自己玩的的放九節一號電池的迷你版小車,它也用不著經過正經的汽車生產流程的審核。

只是路菲菲發現了它的其他用途, 稍微加了一對機械臂。

如果還是宣傳它是玩具, 那根本就不會跟海事局有什麽關系。

有些模糊地帶的事情就是這樣, 只要不拿出來說, 暗地裏這這那那的都無所謂, 那是野蠻生長的最佳機會。

等國家發現有這麽一攤事值得下個規範了, 從業者再跟著慢慢改。

路菲菲快速宣傳出它的用途, 而不是讓它從玩具開始慢慢賣, 是因為現在的情況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沒網絡, 可能過很久, 才會被有關部門發現有這麽一堆東西需要規範。

現在, 只要賣火了, 立馬就會被規範。

與其生產一堆, 國家突然下禁令, 庫存都變成垃圾, 還如主動出擊, 先下手為強。

海事局的會議第一場……很有特色,就是沒有討論出什麽正經的東西, 琢磨的是這玩意兒的歸屬,到底是他們一家說了算,還是要其他某些什麽部門聯合來訂,一起會簽。

公司這段時間一直在瘋狂加班加點趕訂單, 想趕在條令的“靴子落地”之前,趕緊把能發的貨全都發出去。

就算有訂單實在完不成, 要付違約金,好歹少賠一點是一點。

整件事裏最開心的就是廠裏的工人了。

·

·

路菲菲把樣品留下之後,也沒有什麽都不幹,等著別人的決斷。

“你把與這件事有關的部門和負責人都弄清楚。”路菲菲對呂玉珠說。

呂玉珠的表情,仿佛是接到了殺掉唐僧師徒指令的鯰魚精:“我?”

“嗯。”路菲菲看著她:“不然,我去?”

按理說,這些確實都是助理的工作範圍,不過,呂玉珠也沒接觸過這麽高端的人群,要是純商業的還有希望,她又沒做過政府采購、政府公關,以及所有相關的業務。

呂玉珠現在完全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從何入手。

她已經不算性格內向的人,但是她都不知道上哪兒,應該找誰去打聽這些人。

呂玉珠小心翼翼:“直接問朱處長嗎?”

朱處長就是留下樣品的那位。

路菲菲看著她:“你要是想問紫金無人機事業部今年餐補是多少錢的事,會直接去問安夏嗎?”

“不會。

說到商業上的事,呂玉珠就能明白過來,集團董事長,怎麽可能知道那麽詳細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是問了,她也未必能一口答上來,還得去問下屬。

路菲菲再提醒她一句:“那天我在辦公室裏面跟朱處長講話的時候,你留在外面,就沒有跟門口的文員聊幾句?”

呂玉珠:“聊是聊了……”

她見那文員長得好看,身上的衣服也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文員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問她看什麽,她問文員的衣服是哪裏買的,好漂亮,文員報了衣服的牌子。

對話就此結束。

“沒有聊正經事。”呂玉珠非常後悔,連人家姓什麽叫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人家喜歡什麽,現在突然上門找人打聽這打聽那,也不合適啊。

當時,明明有大把時間可以聊的。

呂玉珠嘆了一口氣:“唉,還是路總你厲害,隨便遇到一個什麽人都能跟人聊得起來。”

路菲菲笑笑:“跟厲不厲害沒關系,主要看你對這個世界有沒有好奇心。你對漂亮衣服好奇,所以你能看得見衣服,還會因為衣服跟人搭訕。我好奇的東西更多,所以我能看見的東西更多。要是陳鋒過來,他就只能看到進門第一個辦公桌坐的那個人用的ZIPPO打火機。”

呂玉珠震驚:“你怎麽知道是ZIPPO?”

那天她倆進門的時候,大步流星直奔朱處長辦公室,看見第一個辦公桌的時間最多只有2秒,事實上,桌邊有沒有坐人,坐的是男是女,她現在都不記得了。

路菲菲:“嗯,那個打火機上面有一條浮雕的龍,挺好看的,回去我就去搜了一下品牌。”

路菲菲頓了t一下,繼續說:“那個文員應該喜歡吃MIRRO西點店的奶酪切片蛋糕。”

呂玉珠確定文員桌上沒有放任何食物:“怎麽看出來的呢?”

“她桌上擺著幾個書簽,那書簽是買切片蛋糕時候送的,送書簽的主意,還是我們公司出的。”

呂玉珠當然記得,她甚至能記得蛋糕店的第一筆款是什麽時候付的,第二筆是什麽時候付的,一共出了幾套,還有整套營銷計劃幾個關鍵節點的負責人是誰。

不過,她是真沒看到那幾個書簽。

呂玉珠對自己產生了懷疑,自家公司提出的創意,她居然都沒看到:“我怎麽會沒註意呢?”

路菲菲:“因為你覺得不感興趣,不會去主動看。也覺得不重要,所以不刻意去記。我認識幾個人,從來不記路,她們走路就只看腳下的那塊地面,所以,哪怕她們人站在景山的老歪脖子樹下,問他們周圍有什麽標志性物體,她們也只會說草。”

呂玉珠忍不住笑起來。

路菲菲:“這不是我編的,是真事。”

她鄭重地對呂玉珠說:“如果你是走一專到底的專家路線,我就不要求什麽了。但是既然你立志於做輔助性的工作,涉及許許多的事情,需要平衡很多不同的部門和人,你就得細致,註意到不同人的喜好,只會做事,不會做人是不行的。”

呂玉珠感嘆:“真的是幹什麽都得有天賦,你本身就對很多東西充滿好奇,像我對打火機完全不好奇,除非那個打火機掏出來是一條會噴火的活龍,不然我是不會看它一眼的。”

路菲菲安慰道:“這種觀察類的技能,後天還能練練的,如果是圍棋象棋,那是真要天賦,沒有就是沒有,過了十二歲還看不出天賦,就只能下著玩了。”

呂玉珠得了路菲菲的指點,拎著奶酪蛋糕和一個空的高檔禮品袋,故意找了朱處長不在的時候說去找朱處長,其實是去找文員搭話。

不過從這件事,路菲菲也看出,還是得有一個能搞定一個對公業務的人,現在公司運營的內容越來越多,上次公司客戶想搞一個山地越野活動,就沒有搞定政府審批口子那邊的人,讓另一個馬拉松項目搶了先。

不過這種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找到的,先記在心裏,慢慢打聽吧。

呂玉珠拿回來的名單,路菲菲迅速做了判斷,分析要怎麽搞定他們。

呂玉珠問:“要不送點什麽?”

路菲菲:“你知道要送什麽?”

呂玉珠頗為自信:“這幾個口子上的沒有女領導,全是男領導,無非是名煙、名酒、購物卡唄,以他們的級別,和咱們要辦的事來說,大概應該不用送現金?”

路菲菲:“你知道剛抓了一個’表哥’嗎?”

“啊?”呂玉珠對於這種誰上任了誰落馬了,都不是很關心,她長這麽大,新聞聯播都是上學的時候,政治那門課有時政,她才去看的。

路菲菲告訴她:“就是他手指夾的煙,是有很明顯標志的貴價香煙,在新聞上出現的時候被發現了,進而扒到他戴的表,也是幾百萬的名表。現在就是風口浪尖,各部門的人都在低調做人做事,你敢送,大概他們不敢收。”

呂玉珠從來沒想過送禮還這麽麻煩,以前不都是直接送嘛,醫院、學校都是這樣。

“那……不送?”那得送多大的業績,才能讓人願意熱心幫忙?

呂玉珠的自行車丟了去報警,連個報警回執都沒給,要,都說沒有。

同一年,一個外國人在武漢丟了自行車,兩小時就找著了。

這年頭,沒點公事之外的交情,辦事不是辦不成,就是拖。

路菲菲搖頭:“你不能送實物。比如提到有什麽地方新開了餐廳,你可以說你正好認識店長、經理、主廚,比如他說孩子要上學,學區搞不定,你可以說有個拐彎抹角的親戚,也許可以幫他問問。比如他說他要去什麽地方,但是車子限號,你就得說剛好有一輛公司的車不用,可以借他用用。”

呂玉珠點點頭:“那要是他說最近想買個什麽,就是手頭有點緊呢?”

“你就扯開話題,別談,送錢不管什麽年代都是鐵板釘釘的刑事犯罪,敢對你直接開口的,也不什麽聰明人,不定哪天就進去了。有腦子的人真要錢,也不會跟你這麽直接說。”

呂玉珠好奇:“那他們會怎麽樣?”

路菲菲笑笑:“去年年底張會計不是說過嗎,年底公司被查賬,說賬有問題,還讓我去喝了一回茶。然後,通過指定的某個代理公司報賬,賬就太太平平,沒有任何問題的過了。代理公司代報賬,收一些費用,很合理吧,能說什麽?”

呂玉珠恍然大悟:“哦!!!”

路菲菲看著她的表情,笑道:“你不太擅長這方面的事情,人脈也太稀薄,從頭開始經營不容易,你還是好好的找找已經成熟的,可以做對公對接事務的人吧。”

“本來我覺得挺簡單的呢。”呂玉珠發現自己的認知實在是太淺薄了,她有些郁悶:“我怎麽好像除了記性好,就一無是處呢。”

路菲菲:“世上的事,遇到多了,就會發現其實都沒什麽區別。

你要是能多看多聽多分析,再加上記性好,那不就無敵了。

你能記得那麽多類似的案例,遇到差不多的事情,不就能馬上拿出來供決策參考了嗎?哪怕你暫時不會分析,這也是能練出來的,記性要是天生不好,那真的很難了。”

呂玉珠被路菲菲誇得很舒服,剛才那點郁悶早就煙消雲散。

她打起精神,決定好好練習一下“觀察入微”。

海事局的會議還在開著,有人覺得這東西有隱患,有人覺得無所謂,一刀切大可不必。

會後,大家一起出門,剛走到大廳,就看見大領導的車適時出現在大樓門口。

人們走到臺階旁的時候,司機郭寶森從車裏下來。

大領導走到車邊的時候,他正好到位,給大領導拉門。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即不會影響後面其他領導的車開過來,又把場面派頭做得十足。

在車上,大領導打了幾個電話,等電話打完,大領導問了一句:“你爸最近身體怎麽樣了?”

“挺好,就是天天操不完的心,整天看新聞上一會兒美國,一會兒菲律賓,時不時要我緊繃著防敵防特的弦,讓我不要問的別問,不要說的別說。”

大領導笑笑:“他在部隊裏幹的是偵查排排長,他要是不這樣,我都不習慣了。他這輩子唯一開的一回口,就是安排你過來給我當司機”

“唉,老子英雄兒廢物,我是把我爸的臉丟盡了。”

“怎麽,給我開車不好?”

郭寶森心裏一跳,臉上不動聲色:“當然好,不過,我爸一輩子順風順水,當兵能當上排長,進廠能當骨幹,我卻一點進步都沒有。”

大領導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是想求他幫忙提拔提拔。

給領導開車的司機一躍成為市級實權幹部的事情並不少見,他也有意往其他部門裏放一個自己的心腹,不過這個小子,到底不夠沈穩和油滑,此前有個位置空出來,自己跟老戰友郭正林說過一回,如果郭寶森想去,就能讓他去。

郭正林都覺得郭寶森還不夠格,只怕在那個位置上坐不了幾天,就得出事,所以沒動。

現在,郭寶森舊事重提,大領導就裝傻:

“你爸確實運氣好。當年退伍轉業,本來是分配到哪個單位都一樣,你爸進了工廠,我進了機關,工廠的福利還多一點,我很羨慕他。”

郭寶森聽出了他的意思,再沒吭聲,專心看路。

風水輪流轉。

當年在部隊裏,老郭是排長,大領導是新兵。

然後百萬大裁兵,大家一起被分流。

如今在工廠的都買斷工齡下崗多少年了,在機關的卻一路高升。

路菲菲這邊該拜的碼頭都拜完了,本以為要回去,忽然又接到消息,說有另一個部門的領導想詳細了解一下這個水產養殖觀測器的詳細數據。

路菲菲覺得這幾天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然後,她才知道,原來他們想了解的不是已有數據,是更核心的一些數據,比如改裝的極限、能不能掛點重東西,或者加特別的定位器之類的。

這事路菲菲回答不了,她打了個電話給李貞英,讓技術工程師坐最近一班飛機馬上過來。

飛機落地已經是過t了0點,工程師一點多才到酒店。

工程師的美好夢想是:到了地方、洗澡睡覺、明天再去見人。

沒想到,剛打開房間,對面的門就開了,路菲菲沒睡,一直在等他。

“先別睡,先把明天可能遇到的問題過一遍。”

路菲菲揚了揚手中的資料,那是昨天與李貞英團隊擬定好的一個自律條款。

內容涉及涉及到海軍軍演、重要軍事設施或其他保密級別設備附近多少海裏之內,就會自動返回。

就像無人機有禁飛區一樣,公司也自己給定一個禁航區的概念。

公司提供新地圖包下載之後,程序就會強制更新,不更新就不能用。

還有一些可能會被問到的問題。

總之,回答的要點就是:我們這個設備雖然功能很強,但是有管束的手段,不可能像一把菜刀被賣出去之後,讓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改裝得更強大不是不行,但是需要內部程序支持,否則裝上去,系統也無法識別,無法區動。

想要增加公司提供配件之外的未知配件,需要與公司聯系,把核心控制程序解鎖,才能加上去。

第二天,路菲菲和工程師一起過去。

雙方在會議室落座,連寒暄的客氣話都沒說幾句,就進入正題,投影儀將幾張產品照片投到幕布上,開始提問。

問完參數,有一個人說:“你們這個載重量不行啊,最高只能拖動七十公斤,裝不了多少東西。”

工程師下意識為自家產品分辨:“要拖更大的,就需要做得大,不然電機帶不動,還有電池的功率……”

他解釋了一大堆從機械原理上不可能提高載重量的原因,完全沒有註意到對方的表情已經微微地露出不耐煩。

他們根本就不想知道為什麽不能拖這麽重,而是他們就是想拖重的東西,如果實在拖不動,就想要一個解決方案。

趁著工程師一句話說完,換了口氣,還想繼續發揮的當口,路菲菲的腳尖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他下意識停止說話,轉頭看向路菲菲。

路菲菲馬上接話:“可以多買幾臺嘛,單價又不貴,還能排兵布陣,四面八方全部圍上,哪怕只是張開漁網,都能撈一艘潛艇呢,比動刀動槍的便宜多了。”

這事還真發生過,對方一眾人都笑了起來。

後面果然就問到了禁航區的問題,工程師負責回答已經實現的問題,路菲菲負責回答連草稿都沒有的內容。

這個水產養殖觀測儀非常好用,除了能觀測、能撈樣品之外,為了不驚擾膽小的扇貝之類的水產,它發熱量很小、噪音也非常小。

路菲菲順便介紹了她同樣持有股份的反雷達科技公司的產品:“要是你們需要防水下雷達的話,外殼可以使用反雷達的材料,還能做成魚的形狀,就是要定制加錢。”

路菲菲說的反雷達材料,連工程師都不知道,他都不敢吹這麽大。

這是初次會面,後面還討論了幾次,每次討論就會多一個或幾個人,每個人關心的點都不一樣,有人關心價格,有人關心質量。

路菲菲當著兩個需求完全不同人的面,也能用話術讓他們覺得這套產品可以被接受。

工程師剛開始還想跟著發揮發揮,幫著敲敲邊鼓,後來發現路菲菲的思路,他實在跟不上,他只能跟在旁邊當一個人肉說明書,每當問到具體數值參數的時候,他就蹦出來說兩句,然後就退下,看路菲菲發揮。

會議開了幾輪,基本沒有問題了,就等正式下文。

路菲菲回去第二天,就約了李貞英一起去海事局,打探一下口風,看看情況怎麽樣了。

大領導看見李貞英,忙起身相迎:“你就是李大姐吧,我聽郭大哥說起過你。”

李貞英疑惑:“郭大哥?”

“郭正林,以前你們機械廠的。”

“哦!想起來了,原來你跟小郭認識啊。”李貞英笑道。

一個叫“郭大哥”,一個叫“小郭”,關系忽然拉近,兩人說話都輕松許多。

路菲菲就這麽靜靜地坐在一邊,聽他們倆暢談往昔歲月,回憶激揚青春。

從他們的對話中,路菲菲聽到一個故事:

郭正林自轉業後,被分去了機械廠,兢兢業業從頭開始幹,離退休不遠的時候,忽然,就趕下崗潮。

他當時的心情是很難受的,不過,大家都這樣,只能用當時春晚的一句話來自我安慰:“我不下崗誰下崗”。

李貞英給了他兩個不錯的條件,一套廠裏自建的五室二廳的大房子,就是位置不太好,當時那個地段離最近的公交車站還要走兩公裏。

另一個選擇,是拿二十幾萬現金。

郭正林當時覺得反正有房住,還要什麽大房子,全民都在下海,經常聽到某個已經下崗的親戚朋友揣著五萬塊南下做小生意,發達了,賺了幾百萬。

他一琢磨,五萬都能發,那他有二十幾萬,還不成億萬富翁啦。

於是,他沒有要房子,要了錢。

剛開始是賺的,後來趕上了幾次政策調整,別人反應快的都躥了,他對自己太自信,沒抓住時機,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所有的事情都像在跟他作對一樣,結果,就一蹶不振,拿著最後一點家底,從此老實過日子,再也不敢想做生意。

而另一撥要了房子的人,沒過幾年,就趕上省裏修高速,要拆遷,那會兒不僅拆遷款給得大方,而且還給兩套回遷房,回遷房所在地,現在是一個經濟產業園的所在地,裏面上班的不少都是有錢的外地人,他們對租房是剛需,兩套回遷房每個月吃房租都比市平均工資高。

路菲菲心念一動:“那老郭同志,會不會很後悔啊?折騰了半天,還不如躺著賺房租的人舒服。”

李貞英:“可能有吧,可是,當初是他自己選的現金,後悔也沒有辦法。”

是嗎?他真的會這麽想?

路菲菲見過不止一個惹出大麻煩的人急赤白臉:“對!我是有錯,可是他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後面他們又說了不少往事,說了得有一個多小時,才開始說現在。

李貞英說起自己下崗之後是怎麽創業的:“我們幾個是廠裏最後的留守,然後,廠子就不行啦,讓我們自謀生路,自主創業,他們幾個人家裏,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要花錢的時候,只能拼一把。”

說到動情處,她擦了擦眼角,連大領導都為之唏噓不己。

鋪墊了這麽多,終於要說到重點了,李貞英看了一眼路菲菲:“這次我們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做大的機會,你們這邊,就高擡貴手,不要卡那麽死吧。”

大領導表情凝重,露出非常為難的模樣:“唉,李大姐,你們公司做的這個東西,確實不太好辦啊,完全是法律的空白地區,而且,這個涉及到水文探測,如果被有心人拿去做不法之事,這個後果,是很嚴重的,可能會影響到你們公司,還有你本人的前途……”

李貞英據理力爭:“但是國家並沒有下文禁止啊。”

大領導搖搖頭:“已經有老同志反映啦,說可能涉諜影響國家安全……”

李貞英馬上反應過來:“哪個老同志?”

“咳,這個嘛,就不好說了。”

有些老同志,退休之後的愛好是舉報,連動畫片都能給舉報掉,舉報一個看起來能當諜戰武器的東西,更是正常不過。

路菲菲忽然問道:“是剛才說的郭正林嗎?”

李貞英和大領導的目光頓時聚焦在她身上,李貞英嗔怪道:“不要亂說。”

路菲菲則從大領導不自然的微表情裏看出,她猜對了。

路菲菲笑笑:“我也不知道,就是瞎猜啦,剛才聽你們說郭正林,郭正林那麽多遍,剛才稀裏糊塗的,不知道怎麽就脫口而出了。”

李貞英嚴肅地看著她:“小郭是個很正直的人,他從來不屑在背後搞小動作,以前運動最激烈的時候,他都沒有說任何人的壞話,哪怕是搶了他先進的工友。”

路菲菲借坡下驢:“唉,老前輩就是光風霽月,是我們這一代人沒法比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得多跟前輩們多學學。”

光說好聽的話沒有用,大領導的話說得很清楚,局裏已經決定,私人企業不能生產這種東西,要生產,就只能生產已經有的水下聲吶探測器,顯現形狀的功能要去掉,機械手臂要去掉,探測距離也不能那麽遠。

按大領導的說法:“你們這個探測器,美軍潛水艇在t夏威夷剛下水,你們在東海就知道了。”

要是功能不夠強,想要賣出去,就只能便宜,最後會變成大家比起便宜,大家都掙不到錢。

李貞英一時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說辭來說服他,她打算起身告辭了。

大領導是個講究人:“今天第一次見到李大姐,就讓我做個東,請你們去乾豐酒家吃飯,那是我們局的定點食堂。”

所謂的“定點食堂”,是個客氣話,其實是接待級別比較高的貴賓的所在,剛出大樓,郭寶森就迎上來:“趙局,我馬上把車開過來。”

大領導擺擺手:“不用,我們先去乾豐吃飯,你也一起來吧。”

郭寶森楞了一下:“我?”

大領導看著李貞英笑道:“不是外人,她是你李阿姨,你爸爸的老同事,老上級。這是你李阿姨的朋友路菲菲。”

郭寶森欠了欠身:“李阿姨好,路小姐好。”

李貞英看見郭寶森,臉上掛著笑容:“呀,這麽大啦,長得真像你爸爸以前去你家的時候,你總不在,不是去輔導班,就是去興趣班,最後一次說你去南方做生意了,忙得很嘞。”

郭寶森嘴角扯起一個笑容:“瞎忙,也沒忙出個樣子來。”

“現在跟在趙局旁邊也好啊,機會多多。”李貞英對著大領導一笑。

郭寶森的笑容越發僵硬。

乾豐酒家就在海事局旁邊,樓面看起來平平凡凡,大廳也平平凡凡,包間別有洞天,經過大廳進入包間,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菜單上的菜,也是稀罕的很。

酒水單,平均五糧液、茅臺、洋河夢之藍起步。

路菲菲對這些並不陌生,嚴厲禁止公款吃喝的事情,要到2012年的八項規定出來。

她記得這麽清楚,就是因為那一年,她就在正廳級國企上班,身為小碎催,深為酒桌文化煩惱,各種端酒姿勢、敬酒順序、喝酒應該怎麽喝、什麽時候應該擋酒什麽時候不能擋……都得會,每次去參加宴請都像上刑場。

好在今天是私人場合,只有四個人,大領導只客氣的問了一句要不要來點好酒,李貞英擺擺手說:“年紀大了,要保養。”

在席上,李貞英沒少向郭寶森詢問他們家的事情,郭寶森回答的時候非常熱情,時不時給她夾菜添水。

等上了幾個菜,大領導忽然問路菲菲:“是不是我們聊的事情都沒意思啊?你都沒怎麽說話。”

李貞英:“哎,我們一直都在回憶過去,說小郭的事,冷落我們菲菲了。”

路菲菲抿嘴一笑:“對不起呀,我性格有點內向,不太好意思,見笑了……”

她的聲音,還夾起來了。

見識過她真面目的李貞英笑起來:“你內向?”

“嗯,第一次見面嘛……”聲音越來越夾。

大領導也笑了,對郭寶森說:“你看看你,怎麽搞的?都沒有把小妹妹照顧好!”

郭寶森馬上端起果汁,給路菲菲的杯子滿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路小姐見諒。”

為了照顧“小妹妹”的感受,話題轉向了一些高雅又現代的話題,書畫,還有書畫投資。

他知道路菲菲的公司主要是幫助產品和服務造勢的營銷公司,他就問了一些關於怎麽把無名藝術家捧上去的手法,以及這些人買畫到底是在買什麽。

路菲菲說了一些合法的理由,不合法的那些沒說出來,讓泛泛之交的人知道自己知道這麽多歪門邪道,不好。

如同有些男人喜歡當眾對女人開黃腔,但是如果這個女人反過來當眾對這個男人開黃腔,這個男人會立馬變身封建衛道士,指責這個女人騷、浪、賤,是個□□。

這輩子不會有交集的人,或者單獨私底下一對一的說無所謂,當著這麽多人面說,就像把“我精通作奸犯科”告知於全天下。

就算是個真壞人,還要在表面上裝出好人樣。

只有腦子不好的人,或者中二少年,才會喜歡對別人說自己超壞超邪惡的。

比如有不止一個殺人犯因為犯了別的事被抓到牢裏,向獄友炫耀自己殺過人,然後被獄友舉報,最後得到了審判。

路菲菲說完之後,郭寶森問了一句:“有沒有收藏了名家字畫,但是被人騙說不值錢,結果當廢紙賣了的事?”

路菲菲回答:“我聽說比較多的情況都是收藏的人自己不識貨,不是拿去給孩子包書皮了,就是當引火紙燒了,還有墊桌腳的。”

郭寶森的眼神有些飄忽:“是啊,要是騙人說不值錢,把那麽貴的名畫當廢紙賣了,這個騙子,就應該付出代價。”

“一般來說,賣畫之前,畫主也會找人做一下鑒定的,不然怎麽定價啊?總不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路菲菲話音剛落,她就看見郭寶森神色不善,簡單來說,有點被人戳中痛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她就沒有再繼續聊這個話題,繼而詢問海事、海洋、海監、海警等等單位的不同職能什麽的,大領導樂得給她科普一下,路菲菲剛好對政治軍事什麽的都有興趣,也能問到點子上,讓大領導一個人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一頓飯在歡樂祥和的氣氛裏結束。

臨走的時候,李貞英對郭寶森說:“幫我給你爸爸問個好,他走了之後,你們家就搬了,又沒電話,我再也沒有聯系上他,哎,以前我們關系還挺好的。”

大領導挺開心:“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去他家吧,正好星期六,我也好久沒有去探望他了。”

兩人約定時間,路菲菲也說要去,說想見見這位傳奇的老人。

·

·

第二天上午,郭寶森依次接上了大領導、李貞英和路菲菲。

到了他家才發現,他們家確實有點小,兩室一廳,但是房型不好,兩個房間各十平方米左右,廳加廚房廁所大概十三四平方,屋裏還堆著許多古舊的東西,以及空的瓶瓶罐罐還有不知道多少年的報紙。

郭正林比李貞英年紀要小一些,但滿頭白發,形容憔悴,至少比李貞英大二十歲的樣子。

李貞英進門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來:“李大姐!哎呀,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都沒變!”

他趕緊搬出幾個小圓凳,圍著桌子擺成一圈:“哎,家裏太小了,連個能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快請坐,坐……寶森,把葡萄洗了!還有把西瓜從冰箱裏拿出來。”

又轉頭對幾人說:“你們喝茶還是要喝飲料?”

一番忙碌,別提有多熱情了。

按著老一輩的習慣,第一次來的客人必然會被主人領著在家裏轉一圈參觀,郭正林也不例外,也不管郭寶森在旁邊嘀咕:“就這麽大點地方,一眼就看完了。”

一間屋裏也是一張床,還有一個五鬥櫃,上面放著一張全家福照片,旁邊是一張女人的黑白照,是郭正林妻子的遺像。

一間屋裏是一張床,床尾斜搭了一塊板子,板子上放著一臺開著屏保的電腦,還有一把小圓凳,勉強湊合算個電腦桌,應該是郭寶森的房間。

房間小,人多,路菲菲不小心撞到了那塊搭著電腦的板子,鼠標一晃,屏保沒了,露出一個百度貼吧的界面。

路菲菲目光一掃,就看見了熟悉的ID。

就是這個ID,發了好幾個說李貞英各種黃謠八卦的內容。

其他人都沒有註意到電腦上顯示什麽,李貞英還在認真研究房間朝向、夕曬不夕曬、對面樓房玻璃反不反光的問題。

老友見面又是聊各種往事,路菲菲只管聽他們講故事。

出來後,李貞英還在喜滋滋地回味,說郭正林以前怎麽怎麽,現在怎麽怎麽,她還說想讓郭正林到她公司來幫忙:“他腦子靈、也有經驗,比廠裏不少年輕人做的都好。”

她說了半天,才發現路菲菲沒有回答,她哈哈一笑:“是不是覺得太無聊啦?”

路菲菲看著她:“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

見路菲菲非常鄭重,李貞英也斂起嘻笑:“什麽事?”

“他的兒子,郭寶森,就是舉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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